眼睛破皮

　　周一才選了一個要送給閃光的聚寶盆水晶，本來還很開心，周二看牙就被傳遞工具的小姐一個手滑，塑膠硬管掉進眼睛。
　　掉進的是左眼，原本視力就比較差，所以當場雖然立刻很驚慌地掙扎，眼睛也一直流淚，卻苟且地想說也沒甚麼關係，晚點應該會慢慢好轉。沒想到回家躺在床上休息一個小時，眼睛卻越來越痛，原本還能勉強張開，後來眼皮只要稍微用力就會發痛，眼淚也不斷地自左眼流出。當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不過也沒擔心什麼，反正附近就有個三軍總醫院，所以連鑰匙都懶得找出來，就很瀟灑地背著包包，直接走到三總掛急診了！
　　步行走在深夜的台北街道，一切都變得很陌生，尤其是平常很少前往的三總。第一次掛急診，本來預定會看到救護車和吵雜繁忙進出的醫病人員，沒想到氣氛卻意外地安靜冷清。走進急診中心的大門，就看見一個櫃台，右邊是篩選左邊是掛號，我先跟篩選人員要了張面紙吸乾流到臉頰的眼淚，才說要掛急診。她先問了身高體重血型，又問就診的原因。
　　「有東西掉到眼睛裡，現在還有異物感，很不舒服，所以想來檢查。」
　　「你覺得有東西掉進眼睛裡？」
　　「是真的有東西掉到眼睛裡…」囧
　　總之他決定我好像真的有急診的必要，（我想左眼緊閉又一直流淚，看起來應該真的很不舒服很需要診療吧？）所以叫我拿著剛出爐的病歷單直接進急診中心找醫生。
　　進入急診中心，一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醫生接過我的病歷單，看了一下，又撥了一下我的眼睛，然後說：「我們這邊沒有眼科。你方便到內湖掛急診嗎？」
　　內湖？這會不會太遠了？
　　「角膜出問題就不好了，但是我們這邊又沒有眼科，只有內湖的三總有。」
　　「那，附近還有其他附眼科的急診嗎？」
　　「附近就台大有了。」
　　台大…=_=
　　自從當了研究所的逃兵之後，回台大總是走馬看花，大學加研究助理加研究所總共七年也沒進過台大醫院，沒想到這次居然要去掛急診…有一種突然被逼上梁山而且還是直達山頂的奇怪感覺。
　　三總的位置很尷尬，我從家裡附近的台電大樓捷運站走到三總花了十分鐘，篩選問話和醫生談話又花了十分鐘，後來醫生建議退號我直接去台大急診掛號，所以我不然就是花十分鐘往台大醫院的方向走十分鐘到我家附近的捷運站前進，不然就是花六分鐘往反方向稍微近一點的公館捷運站前進。時間又接近十二點，幾乎是末班車了。我邊走向公館捷運站邊害怕趕不上末班車，緊閉著左眼只剩單眼視覺又有些重心不穩不敢走快，但進捷運的時候，總算還不到十二點，而且還搭上倒數第二班車。
　　捷運公館到台大醫院這個路線通了好多年，我卻總是在前一站的中正紀念堂下車轉西門，不然就是後一站的台北火車站轉車，再不然是前兩站的古亭…台大醫院站？從來沒下過。邊提醒著自己不要坐過站，邊不安地等車、上車、等下車、下車，尋找著臺大醫院方向的出口。搭著手扶梯一到出口，看到的就是臺大醫院舊院。我討厭大醫院，即使是台大，因為她們總是好幾棟大樓一堆科目搞得像是立體迷宮一樣。這下好了，三更半夜的，我連急診中心在新院還是舊院都不知道。日據時代的仿西式建築，看起來跟半夜台大校本部的行政中心實在很像，對我而言，根本沒有半點來到醫院的感覺！
　　大門的階梯上或坐或站著三個五十來歲的人，閒聊著政治話題，感覺上很像是在校本部半夜閒聊抬槓的教授們。唉…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詭異感覺…
　　「打擾一下。請問台大急診室的入口在哪邊呢？」
　　這是一種直覺。我覺得他們一定知道，而且很清楚。
　　「喔。」對方似乎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很巨細靡遺地開始跟我解說：「急診中心在新大樓。你直走，過馬路，然後左轉，再右轉。」
　　「呃…所以我直走，會看到一條馬路，然後左轉，看到另一個馬路再右轉？」
　　「你直走就會看到一條大馬路，對面就是新大樓。不過入口在另一邊，所以你要左轉再右轉。」
　　原諒我，單眼視覺加上淚流不止和眼睛不舒服已經讓我很難集中精神了，所以我決定先走走看，再找人問路！
　　新大樓的大門，很快就印入我右眼眼簾。不過那個急診入口…
　　我先往左轉。幽靜的常德街（應該吧？）在深夜裡顯得特別安靜，我沒看到什麼急診中心的招牌或指示燈，只有看到停車場出口的招牌。就在我越走越不確定的時候，有位看起來似乎是下班的護士小姐走了過來。這種大好機會，怎麼可以放過呢？
　　「抱歉，請問台大醫院的急診入口在哪邊呢？」
　　「呃…」她先轉身用手比了個方向，後來似乎發現這樣有點不太實際。「你跟我過來一下。」
　　我們往回走了幾步，停在一個有檔車圍欄的樹叢開口前面。
　　「你從這邊進去就可以到了。順這裡直走，那邊就是。」
　　果然，我看見小道的盡頭有個發著綠光的落地玻璃門。
　　我向那位應該是下班的護士小姐道了謝，開始進入這條奇怪的樹叢小徑。
　　只能說，雖然平常我大部分的視覺來自右眼，但左眼完全閉住的時候，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平衡感很差，一直覺得會撞到東西。最後我在樹叢小道的盡頭看見「機車停車場出入口」的招牌…
　　跨過另一個比較低矮的檔車圍欄，我終於看到了台大急診中心的入口－－關閉的那個入口。
　　「病患請從左側玻璃門進入」我正前方的玻璃門上寫著大大的標語。
　　我轉到建築物的左面。
　　「病患請從右側玻璃門進入」…嗯，右側的確開了一個玻璃門…少了左眼，注意力的焦點真的很奇怪。
　　總之，我終於進入急診中心了！
　　（天啊，為什麼我覺得好曲折？~_~）
　　台大急診中心一樣有篩選櫃台，不過在那之前先有警衛櫃台。兩個警衛看起來閒得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有警衛。（臨時有大人物來的時候比較知道怎麼清場嗎？）
　　台大的篩選人員比三總的有經驗多了…也可能是比較忙碌的關係吧？三總我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到台大的時候，我前面一個先生，輪到我的時候，後面又排了一個先生。篩選的小姐看到我的時候直接問我說：「眼睛不舒服喔？」看我笑著說對的時候順口又自己回答說：「看你進來的時候眼睛一直閉著就知道了。」總之我被簡單問了最近有沒有輸過血、血型、近半年有沒有出過國，然後就告訴我到旁邊領病歷單，還在我的手上綁了個綠色的手環。手環中間貼了張黃色的貼紙，上面寫著分類等級三之類的，還有我的名字。
　　然後我往旁邊一張桌子移動，這邊要領病歷單。
　　前面一位先生處理了好一段時間，輪到我的時候，那位小姐邊用電腦邊跟我說：「等下你拿著病歷單順著紅色的線走到外科那邊，把病歷單交給護士。」然後沒還等我有疑問就接著說：「眼科在外科裡面，所以找外科。」
　　不過我的疑問比較基本：「我還沒拿到病歷單…」
　　「病歷單還在印，等下會給你。」
　　她中間還問了我最近有沒有改過名字，怎麼資料出不來啥勞子的東西…反正我沒改過名字，最後資料也出來了。她把印出的病歷單放到一個大型的塑膠卡式資料夾裡面…對，就是我們以前常常拿來夾講義那種大大的塑膠資料夾，中間有鐵製壓夾，還是淺藍色的！上面貼了張紙寫著台大急診中心之類的標籤，然後我就拿著這大大的一個塑膠資料本，順著地板上的紅線，進入急診中心了。
　　我本來以為一進急診中心就會看到一堆病床推來推去，不過意外地竟然只看到好幾個候診常見的塑膠長排個別座椅，一個ㄇ字型的護士站。護士叫我把病歷放在櫃台上的立式資料架中，然後在椅子上自己找了個位子等待。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手術衣的人員打開我的病歷，叫我過去看了一下，又掀開我的眼皮看了看，開始打電話到眼科找醫生做檢查。他們在電話中討論了好一陣子之後，似乎決定把我送進眼科的大本部，用那邊的機器檢查。值得欣慰的是，醫生很體貼地幫我安排了一個帶路的阿姨。不過阿姨當然不在現場，所以我又回到等候的座椅上。
　　等沒多久，出現了一位穿著手術衣的先生（不是阿姨！！！）用稍嫌快速的步伐，帶著我穿越急診中心，來到電梯間，一路到１２樓的眼科部。到達眼科樓層的時候，他接到一通手機，似乎是要他到哪邊支援，他講完大概何時到後，就很帥氣地把掛在胸前的手機往背後一拋。手機真是現代文明的恐怖魔獸，不管到哪裡都如影隨形，即使只是從一樓的急診中心到十二樓的眼科部…
　　十二樓的櫃檯護士警戒地問了怎麼會來這邊，還確認急診部是否有先告知。我被帶路先生（我想應該是實習醫生）拋在某間黑呼呼房間門口的等待長椅上，然後又是寂靜的等待。一個年輕的眼科醫生有點虛浮地走向我，開了房間的燈，讓我的頭靠在機器上檢查。他一邊和緩地簡單提醒「有強光」、「會有點刺眼」、「忍一下」，一面操作儀器。不過我很懷疑，左眼現在根本很難睜開，又是一片淚眼模糊，他能檢查出什麼。
　　顯然過沒多久，他也察覺到相同的問題了。他先用沾濕的棉花幫我把眼淚都擦乾，但顯然還是沒有太大的幫助，因為眼睛只能維持乾燥短短幾秒。後來乾脆拿藥水直接點進我的眼睛，我的左眼也很神奇地馬上不酸、不刺、不流淚了！
　　檢查順利完成，他開始跟我解說狀況：
　　「我剛才幫你點了麻醉藥，但是藥效只有二十分鐘。」
　　二、二十分鐘！那我不就得趕快回家了？不然等下在計程車上應該會又開始很難過…囧
　　但是他繼續開始在病歷表上邊畫圖邊跟我解說狀況：
　　「你的左眼瞳孔上面破了一層皮，因為範圍滿大的，所以…」
　　總而言之，我的眼睛很尷尬地在瞳孔正面，眼睛的表層受損。據說會不舒服一陣子，但是通常一到兩天就會完全癒合。目前有結膜炎，他會開眼藥水和眼藥膏給我。因為他估計我還要上班，所以眼藥膏睡前塗。
　　「那，會恢復到跟之前一樣嗎？」
　　「會。」
　　他很篤定地給了我回答。很少醫生敢這麼回答的，看來似乎不是太嚴重的問題。
　　只是會很難過而已…囧
　　「你應該會在這兩天感覺到明顯好轉，視力也會明顯改善。應該不需要回來複診，不過如果越來越痛，或是視力越來越惡化，可能是眼睛感染，要趕快回來複診。如果還要掛門診，你跟醫生說是『眼睛破皮』，他就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聽懂，現在滿腦子都是「二十分鐘」的緊張感，只是很驚慌地點著頭。
　　「等下你去拿藥，往急診中心的方向走就好了。」
　　急診中心？我剛剛是被帶過來的，連電梯在哪個方向都搞不清楚啊啊啊啊啊啊～<囧>
　　在很可恥地重新問過電梯的方向，回到一樓，我找了很久的急診中心，邊問邊轉彎，沿著據說跟著走就沒錯的地板紅線走一走就紅線分岔…
　　最後終於到了領藥結帳櫃檯。（所以我恨大型綜合醫院…=_=）
　　在領藥櫃台前，我終於見識到所謂「急診中心病床人滿為患，連走道都得舖病床」的實況。明明是每個人都會經過的結帳櫃台，前面的走道兩旁卻都排了病床。沉睡的病患，掛在床頭的點滴，平衡感很弱的我走得非常心驚膽跳。
　　我已經對最後離開急診中心的狀況印象混亂了。把病歷交給一樓護士、迷路、穿梭在病床之間、結帳拿藥、被拿下手環、再度穿梭在病床之間，最後終於順利來到入口的警衛室。向警衛詢問到哪邊招計程車方便，結果他說只要按下玻璃門旁邊的按鈕，在門口等一下就有計程車了。結果還真的，我按下鈕，車道外等候的計程車就開進車道，停在門口。
　　花了一百二坐計程車，回到家已經一點多了。洗了個澡，點了眼藥，塗了藥膏，眼睛刺痛，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星期三早上九點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眼藥膏一口氣塗很多的關係，眼睛刺痛，九點四十打了電話給主管，請了一整天假。煮了擂茶麥片當早餐，吃拔牙後的消炎藥，點眼藥，睡。
　　下午四點醒來，煮了乾麵和冷凍蔬菜，配罐頭肉醬，裝麵的時候燙到手，吃拔牙後的消炎藥，點眼藥，睡。
　　晚上七點半醒來，蒸了端午節冷凍到現在的粽子，吃拔牙後的消炎藥，點眼藥，室友出門託她順便買生理食鹽水，睡。
　　半夜十二點半醒來，獲得生理食鹽水，試著沖洗之後發現眼睛會比較舒服。點眼藥，塗藥膏，睡。
　　第三天，眼睛還是有異物感，但是只會偶爾刺痛了，所以決定帶著生理食鹽水去上班。一整天單眼視覺看東西，頭腦脹痛，但是基本上還勉強可以處理工作（品質怎樣就不想管了～囧）。當天晚上跟閃光吵架抱怨他都不關心自己，順便去牙醫複診。
　　第四天，眼睛偶爾會出現異物感，上午偶爾會刺痛一下。下午會突然覺得張開眼睛一下下比較舒服。晚上吃晚餐的時候，大部份的時候眼睛已經是可以睜開的了（大概百分之八十的時間）。然後去拿訂了很久的青蛙，和剛定不久的水晶聚寶盆。當場根據聚寶盆未來的主人眼光換了另一個比較深的聚寶盆。等離開的時候，眼睛已經幾乎都不必閉起了！
　　當天晚上，已經不再感覺到眼睛難受。不過左眼的視野還是有白霧。
　　周六早上，第四天，決定去台大複診，看看是否真的已經完全康復。如果已經完全好了，那就改拿醫生證明去領保險～嘿嘿～
　　一早起來本來覺得不妙－－時間已經九點了，聽說電話掛號清晨五點就開始（抖）。本來打算改城現場掛號，但查了網路，不管現場還是電話掛號都到早上十點。為了避免趕不及，所以還是硬著頭皮打電話預約。
　　台大的電話預約啊～那又是另一個很麻煩的東西…
　　輸入身分證就算了，到後面他還突然要你輸入一個門診預約六位代碼，還說那個可以在各科職班表找到！我本來以為那個六位代碼指的是科別代碼，研究了快三分鐘才發現，原來是值班醫生的班表代碼！所以我還得先亂槍打鳥指定一個醫生！從下面選到的醫生似乎當天已經預約滿了，所以我改成另一個醫生廖述朗，順位是 41 號。然後懷著不安的心情前往臺大醫院…
　　根據周二掛急診的經驗，我本來以為眼科門診就在我當天檢查眼睛的地方。進入新院，搞不清楚方向，直接詢問台大志工，結果他們說新院是病房，門診在舊院！
　　對，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像校總區行政大樓的舊院…我實在很難想像裡面有門診…
　　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舊院，又問了舊院一樓的志工，得知眼科在二樓直走，而且直接進去就好，我就真的直接進去了。
　　一樓的舊院看起來裝潢還很嶄新，二樓卻又恢復台大校總區各大樓那種陳舊散漫的氣氛。雖然有大型電漿螢幕放著 TRAVEL & LIFE，高牆上的白漆也閃著乳白色的明亮光芒，但靠近地板的牆面卻還是有明顯可見的灰塵髒汙。
　　我掛號的醫生診療室門外貼著告示，要求第一次看診和超過半年沒看診的病患要先報到，進行檢查和散瞳啥的。我上次是急診，所以到底是不是第一次看診呢？邊看電視邊等號，最後決定還是先問過護士小姐，沒想到才報上號碼，就被塞了病歷表，要我到旁邊的檢查處報到。
　　檢查的範圍包括眼鏡行的賽道小車，噴氣眼壓測量器（我好恨這個。連老鼠都能馬上學會噴氣要閉眼睛，人類怎麼可能抗拒這種反射反應呢？），戴遮罩眼睛看投影 C 開口圖。將黏貼檢查結果的病歷表交回給診療室的護士小姐，我又看著電視上葡萄美酒和香檳酒的介紹，還在快輪到我的時候看到醫生在診療室裡轉來轉去，開始各處尋找怎麼解決他休假沒排到的問題…
　　反正最後我的頭又被安裝到那個熟悉的強光機器上檢查。這次我確實地看清楚了，那裏頭是藍色的迴紋排光。本來興沖沖以為可以就此解脫的我，卻得到醫生殘酷的宣判：
　　「你的角膜還沒完全復原。不過應該下星期就會好了。如果後續眼睛開始痛就是可能有感染要會來複診。我再開另一個眼藥給你…」
　　結束診療的時候，發現好像有取藥序號。在取藥處等了很久，才赫然發現旁邊有個牌子寫說要先去付款。在付款處徘徊了很久，才終於決定要先取等候牌。在等到叫號、付完錢、回到取藥櫃台時，幸好還沒輪到我的號碼取藥。稍等片刻後輪到我的序號，領了兩包藥，肚子餓了，決定前往地下室覓食。
　　地下室的小店都藏得很隱密。我點了個便當，在可以看到中庭魚池的窗邊找了個安靜的四人座坐下。中庭魚池四周明明有四面，但不知道為什麼大部份人都選擇又擁擠又窄小的那一面落座。總之，最後吃完午餐，吃拔牙消炎藥，對著梁柱上的連身鏡點眼藥水，順著地下室的「捷運方向」指示牌（！？）前往捷運搭車回家。

　　下星期六還要再來一次…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