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翔之始[26/34](太陽草)

  次日,青柳將美夕與拉法帶至夕霧的寢宮。夕霧的打扮較平日隆重許多,帝江則一如往常,陪在夕霧身邊。
  「美夕,拉法,你們來了。」夕霧隨手拾起小几上金碟中的墜銀搖扇,「下面的人已經先將禮貢和坐車都運到隱郕山腳了,我們等會兒直接過去和他們會合吧。」
  美夕輕輕一笑,「禮貢就罷了。不過車子....我們真的需要嗎?」
  夕霧微笑,「父王隱居的隱郕山是佈有結界的,在那裡無法使用任何法術。」
  「一個術者,卻在不能使用法術的地方隱居?」
  夕霧對美夕略顯尖銳的問題仍是微笑,回答道,「父親從政時太迴護人類,得罪傷害了許多魔物,因此才在隱居的地方佈下禁絕法術的結界。」
  「呵呵....」美夕輕輕笑出聲來,夕霧一怔,望著美夕。美夕輕笑續道,「果然是因為怕被報仇,躲追殺。連自己的女兒都無法在那裡施展法術,彷彿連自己的女兒都不信任似的。」
  夕霧臉色微變,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夕霧小姐,時間有點晚了,再晚些出發的話,今天入夜前恐怕無法見到前代王....」帝江提醒道。
  「嗯,那我們就現在出發。」夕霧說完,揮開搖扇,四周紅楓飄落,飛旋包圍四人。青柳躬身以送。紅楓飄散,四人已在隱郕山腳,身旁便是兩台柏木馬車,看來是只為夕霧等人而備,四周卻有近百位僕役挑著包裹精美的禮盒。
  「好龐大的陣容。」美夕轉頭,卻只見夕霧一臉凝重。她微笑,「還是....對真實有點不安吧?」
  夕霧緩緩道,「我們該出發了。」
  四人乘上馬車,每部車都由兩匹駿馬所拉。雖是山路,在車夫優異的駕術下,車上卻十分平穩。薄薄的陽光灑在四周,樹上、草上、石上、路上,連風中都帶著一絲淺淺的陽光拂上四人身子,說不出的舒服暢快,但夕霧眉上那層淡淡的愁雲依然揮之不去。。
  層層疊疊的隱密山勢,順著蜿蜒的山路,逐漸揭開她神秘的面紗。
  四處了無人跡,不見任何的炊煙、茅舍,連行人的足跡都見不到。沒有人聲,連蟲鳴鳥叫之聲都沒有。
  這裡,可不只是法術的結界啊。連走獸、禽鳥都不願接近這裡,只有無知的植物還爛漫地生長其中,美夕心道。她望向坐在身邊的拉法,拉法也正望著她,見美夕回頭,便微微一笑,覆住美夕不盈一握的小手。總是顯得異常冷靜的拉法,外表看來十分冷漠,但卻是又細心又溫柔。現下雖然無法讀到他的心思,可是心意的相通,並不完全得靠血的羈絆....
  一個小屋在山後隱約地閃現一下,又旋即消失在重重的遮蔽之後。
  「好遠哪。」美夕輕聲低語。
  小屋彷彿抵抗全世界的塵務,又似逃避整個世界一般,建於群山的正中。無休無止的山路,聽不見鳥語蟲鳴,只有隨從粗重的喘息聲。死寂的群山。偶爾有霧氣飄來,將眾人裹在一團白色的迷宮中,看不見東西南北,隨從們雖然驚慌,卻都不敢出聲,彷彿已被某種更龐大的東西所征服,屈從融於這一片寧靜之中。
  霧群飄散,太陽已微微偏西。一個簡陋的茅舍出現在眼前。夕霧吩咐停轎。
  下了轎,夕霧急步向前,眾人尾隨於後。
  「父王!」夕霧喚著。
  一個身著藏青服色,農人裝扮的老人自屋後轉了過來。白髮長鬚,皺紋深刻,卻是紅光滿面,精神健旺。
  「夕霧?」那老人的聲音中帶點不確定。
  「父王,夕霧來看您了。」夕霧也不顧地上塵土的髒污,一見到老人,立時拜倒。
  那老人摻起夕霧。「起來吧。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不愛人打擾我的嗎?」他皺著眉頭,語聲中殊無乍見久未重逢親人的喜悅。
  夕霧望著他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現出十分為難的樣子。
  「遇到什麼麻煩事了是嗎?」老人問道。
  「抱歉,父王,我不該打擾您清修的,可是....這事關係您的清譽....」
  「我的清譽?」那老人哈哈大笑,「我有什麼清譽可言?別人要怎麼說都隨他們去吧!千萬人有千萬悠悠之口,可沒法子一一檢查過濾他們說出來的話啊!」
  夕霧輕輕咬著下唇,道,「但是,女兒也很迷惑....」
  老人望著夕霧閃著金芒的深琥珀色眼眸,微微嘆了口氣,才道,「你說吧。你想知道什麼事?」
  夕霧顯得有些難以啟齒,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父王,前些日子,有兩位神魔闖入我們王宮....」
  「果然,王宮封印的力量,已經弱了。」老人低聲道。夕霧一怔,老人卻又轉向夕霧,「繼續吧。那兩個神魔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們說....」夕霧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們的生母是造物之初----混沌,而您殺了她....」
  老人嘆了口氣。「你相信他們嗎?」
  夕霧搖頭。「我不相信。但他們說,您在王宮中設下一層又一層的封印,便是為了隱瞞這段事實。」
  「你相信嗎?」老人灼灼的目光射向夕霧。
  「我是來這裡求證事實的真相以駁斥那些謠言的。」夕霧道。「父王對人民一直既寬厚又仁慈,我相信謀殺造物主或母親這種事都不可能出自您的手中。」
  「好孩子。」老人道。「不需要在意那些謠言。過去的事,再怎麼解釋辯駁都是沒用的。就讓一切消失吧。真實也是,謠言和謊言也是。」
  夕霧凝視老人的眼睛,許久許久,才道,「可是,不知道真相,我無法心安。您從來不曾告訴過我們任何關於母親的事,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老人淒然一笑,「終於,這一天還是來了。」他垂下頭,長鬚在風中微微地飄動,「我本來還天真地以為,可以永遠逃過這一天的到來....」
  夕霧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安,猶豫著是否應該繼續聽下去。
  「到屋裡談吧。」老人揮手。「這件事,我不希望說給太多人聽。該帶進墳墓裡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頓了一頓,「就你和帝江兩人吧,夕霧。」
  老人移步,準備進屋,夕霧卻靜立著不動。老人停下,望著她。
  「這兩位是美夕與拉法。我請他們陪同我一起來,希望他們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夕霧向老人介紹著,語氣溫柔,卻又透著某種堅定。
  老人望著美夕與拉法兩人良久,問道,「他們能保守秘密嗎?」
  拉法一言不發,默默地帶上面具。一抹笑意略過美夕唇邊,「我們和多嘴的人類,可不一樣....」
  老人點頭。「不錯。看得出來。」他轉身,背有些微駝。「進屋吧。」
  太陽,又向西偏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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